【诗评 - 郑愁予的新诗–美丽的错误】吴公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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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 诗人郑愁予
诗人郑愁予(1933- ),原名郑文韬,出生于山东济南的一个军人家庭,是郑成功的第十五代孙。他于1949年随父母迁往台湾,在新竹长大,后留学美国爱荷华大学,获得艺术硕士的学位。曾常期任教于美国耶鲁大学,现(2011年)任金门技术学院讲座教授。
诗人的笔名 “愁予”出自《楚辞‧九歌‧湘夫人》: “帝子降兮北渚,目眇眇兮愁予。”他早期的代表作《郑愁予诗集 (壹:1951–1968)》是三本诗集《梦土上》、《衣钵》及《窗外的女奴》的合集,他近期的代表作是《雪的可能》。两本书由台北的洪范书店于1979年及1985年出版。。
吴公子在本文中,先从其早期及近期代表作中,选出1954年的《错误》和《如雾起时》两首诗来作赏析,并与唐人温庭筠及吴公子,唐人李商隐、林泠及吴公子的诗比较。吴公子接着归纳出诗人郑愁予常写 “窗口”及 “衣袂”,并称其为 “坐在窗口的诗人”及 “衣袂飘飘的诗人”。
2.《错误》
  我打江南走过
 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
东风不来,三月的柳絮不飞
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
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
跫音不响,三月的春帷不揭
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
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
我不是归人,是个过客……
──1954,郑愁予诗集 (壹:1951-1968),宏範书店,1985。
诗人郑愁予这首凄美的《错误》,以听觉写出期盼良人归来的心情。听觉上的 “跫音不响”及 “达达的马蹄”,诉说着等待的殷切与无奈。一样是期盼着良人的归来,唐人温庭筠在其《梦江南》的诗中,则以视觉上的 “过尽千帆”及 “斜晖脉脉”写出从早盼到晚的期待: “梳洗罢,独倚望江楼,过尽千帆皆不是,斜晖脉脉水悠悠,肠断白苹洲。”
除了听觉与视觉,其他感觉亦可用来描述诗中主角的心情。例如吴公子的诗《异乡的心情》,其中第三段说: “至于所谓/异乡的心情/这就很难说得清楚/我只能把半杯咖啡/缓缓倾入半杯茶中/然后拿起来/一饮而尽”。这是以咖啡与茶同饮的味觉,来描述其人在异乡的心情。
《错误》一诗的音乐性很强,作曲者罗大佑、李泰祥、张世儫、及吴公子都曾将其谱成为歌曲来演唱。第一及第二句句尾 “过”、 “落”的押韵,短句如 “跫音不响”和长句如 “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”的对比,以及结尾的 “我不是归人,是个过客”,都使得这首诗成为适合于谱曲的歌词。
吴公子认为,对句是诗人郑愁予擅长的写法。《错误》一诗中有 “类似的对句”的运用,从 “东风不来,三月的柳絮不飞”到两句以下类似的 “跫音不响,三月的春帷不揭”,又从 “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”到两句以下类似的 “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”。《黄昏的来客》一诗中则有 “比照的对句”的运用,以 “让我以招呼迎你吧/但我已是老了的旅人”来比照 “让我点起灯来吧/像守更的雁”,又以 “而老人的笑是生命的夕阳”来比照 “孤飞的雁是爱情的殒星”。 “类似的对句”像是作曲的合声法,而 “比照的对句”则像是作曲的对位法。 “类似的对句”和 “比照的对句”都是吴公子所创,用来赏析新诗的名词。
删节号(或称省略号)的运用,是诗人郑愁予诗作的另一特色。《错误》一诗即以 “是个过客……”结束。他的六首 “边塞组曲”中有五首以删节号结束:《堡》的 “自琴弦……”,《野店》的 “有人交换着流浪的方向……”,《牧羊女》的 “酒囊已尽了……。”,《小河》的 “也遗落在每片土地……”,以及《
琴心》的 “当暮色又吸尽一天的云彩……”。以删节号结束的诗,或可带给读者们意犹未尽的感受。
除了对句以及删节号,诗人郑愁予诗作的第三个特色是 “两句下降两格”的运用。《错误》一诗的开头两句即下降了两格。他也将 “两句下降两格”用在别的诗作,如《风雨忆》的开头两句 “露重了,/夜百合开了;”,《野店》的中间两句 “有命运垂在颈间的骆驼/有寂寞含在眼里的旅客”,以及《红的,蓝的》的结尾两句 “那两瓣唇底红菱/和眼睛底蓝的海……”。 “两句下降两格”是吴公子所创,用来赏析新诗的名词。
《错误》是诗人郑愁予最为脍炙人口的一首诗,新诗的作者与读者们,想到他就会想到他的《错误》。多麽美丽的联想啊!当我们想起李白,我们可以一同赏析他的《静夜思》。当我们想起杜甫,我们可以一同朗诵他的《春望》。吴公子说,身为诗人,能有一首读者们共同熟悉的诗作,多麽幸运!
3. 《如雾起时》
我从海上来,带回航海的二十二颗星。
你问我航海的事儿,我仰天笑了……
如雾起时,
敲叮叮的耳环在浓密的发丛找航路;
用最细最细的嘘息,吹开睫毛引灯塔的光。
赤道是一痕润红的线,你笑时不见。
子午线是一串暗蓝的珍珠,
当你思念时即为时间的分隔而滴落。
我从海上来,你有海上的珍奇太多了……
迎人的编贝,嗔人的晚云,
和使我不敢轻易近航的珊瑚的礁区。
──1954,郑愁予诗集 (壹:1951-1968),宏範书店,1985。
诗人郑愁予的情诗《如雾起时》,描述一个航海归来的男子,如何贊赏他心爱女子的面容。吴公子以诗人林泠及他自己的诗作,来比照诗人郑愁予《如雾起时》的写法。
古今都有以 “隐喻”,点出作者年龄的诗作。唐朝诗人李商隐的诗《锦瑟》,以 “五十絃”说他 “华年”五十: “锦瑟无端五十絃,一絃一柱思华年。”诗人郑愁予《如雾起时》的第一行 “航海的二十二颗星”,说他二十二岁,出生于1933年的郑愁予,于1954年写成此诗。诗人林泠的诗《古老的山歌》说她十八岁: “二十三匹野马和十八只盲了的小羊/在原始的森林中奔逐,/…………/你说,什么是结局?”,出生于1938年的林泠,于1956年写成此诗。诗人吴公子的诗《鸥鸟的故事》说他三十六岁: “四周仍然停落着些鸥鸟/我站起身来数了数/啊,三十六只飞不动的/寂寞”,出生于1957年的吴公子,于1993年写成此诗。
《如雾起时》的第二行,用 “不语”的写法: “你问我航海的事儿,我仰天笑了……”。诗人林泠的诗《夜谭》以 “不语”的写法结束: “这时,我祇扯下灯罩的流苏,打着/ 一个奇怪的结……”。诗人吴公子的诗《结语》也以 “不语”的写法结束: “终于 我什么都不说了/相对无语/我缓缓地垂下了头/你慢慢地转身”。
《如雾起时》的第二行及第九行都以 “两人称对比”来写,用的是第二人称的 “你”及第一人称的 “我”。第二行是 “你问我航海的事儿,我仰天笑了……”,第九行是 “我从海上来,你有海上的珍奇太多了……”。诗人林泠的诗《微悟》,以第三人称的 “他”及第一人称的 “我”来对比: “他拾来的松枝不够燃烧,蒙地卡罗的夜/ 他要去了我的发/ 我的脊骨……”。诗人吴公子的诗《我们从唐朝回来》以第三人称的 “他”及第二人称的 “你们”来对比: “他是一位心理治疗权威/权威挪了挪眼镜说/你们好好的为什么要写诗/为什么不去幹点别的事呢”。
《如雾起时》从第四行到第十行,以航海与女子的面容作一对一的 “比喻”。其中有以 “航路”比喻 “发丛”,以 “灯塔的光”比喻 “吹开睫毛”的眼,以 “赤道”比喻 “笑时不见”抿成一线的唇,以 “子午线”比喻 “一串暗蓝的珍珠”的泪,以 “迎人的编贝”比喻牙齿,以及以 “嗔人的晚云”比喻脸红。诗人林泠的诗《林荫道》有以 “小路”对 “诗”及 “回忆”的一对二的 “比喻”: “──诗是林荫的小路吧/回忆也是//我常常流连,虽然/也常常厌倦”。诗人吴公子的诗《白屋之恋》有以 “鸥鸟”、 “浪花”、及 “头纱”对 “白色”的三对一的 “比喻”: “冬天来了/我把房屋漆成了白色/像鸥鸟翅膀般的白色/像浪花冲激成的白色/像新娘头纱上的白色”。
《如雾起时》的尾行,回映首行 “隐喻”的写法。吴公子说,此诗以 “使我不敢轻易近航的珊瑚的礁区”来隐喻(1)令诗中男子着迷的女体,或(2) 诗中女子的情绪变化,与可能发生的争执。由于是 “隐喻”,读者们对于 “珊瑚的礁区”意欲何指,或有不同的解读。
4. 坐在窗口的诗人
诗人郑愁予是一位 “坐在窗口的诗人”, “窗”,常常出现在他的诗作中。以此,常写花如《七里香》的诗人席慕容,或可称为 “充满花香的诗人”。常写雨如《落雨玖篇》的诗人吴公子,或可称为 “走在雨中的诗人”。吴公子在本文中,以诗人郑愁予的二十五首写到 “窗”的诗作,探讨他对 “窗”的运用与蕴含。
《想望》一诗的 “窗子”,像征1949年后两岸的隔离,无法禁锢诗中主角对大陆家乡的思念: “推开窗子/我们生活在海上/窗扉上是八月的岛上的丛荫/但啊,我心想着那天外的/陆地──”。《旅梦》一诗以车窗上的水珠比喻眼泪: “我从雨地来/我底眼还湿润着/像车上的玻璃窗/静卧着长串的水珠”。
《琴心》一诗以 “百叶窗的扉子”比喻情人的眼眸: “我多想望你打开百叶窗的扉子/ 像睁眼的星星闪出天堂的光/我多想望你张起那一天音符的网/ 安我脚步,慰我忧伤”。《港边吟》一诗经由 “小窗透描这画”,描述窗外的风景: “我思念,晴朗的日子/小窗透描这画的美予我/以云的姿,以高建筑的阴影/以整个阳光的立体和亮度”。
《殒石》一诗的 “母亲唤我的窗外”,以窗将诗中主角及其母亲分隔开来: “那蓝色天原尽头,一间小小的茅屋/记得那母亲唤我的窗外/那太空的黑与冷以及回声的清晰与辽阔”。《三年》一诗的第二句的 “何”应是 “为何”之意,开头的前三句似乎是诗中主角对国民政府迁台三年后的感慨: “阿拉伯宫的神话早已结尾了,/何我们千百个窗户的篱笆/仍无一扇门?”
1952年的《落帆》一诗的 “临崖的窗下”,写出诗中主角居高临下的感受: “啊!何其幽静的倒影与深沉的潭心/两条动的大河,交拥地沉默在/我底,临崖的窗下……”。1954年的《错误》一诗中,作者比喻盼归女子 “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”: “东风不来,三月的柳絮不飞/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/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/跫音不响,三月的春帷不揭/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”。
1955年的《水巷》一诗以 “描蓝的窗”,形容青山围绕着的晴空: “四围的青山太高了,显得晴空/如一描蓝的窗……我们常常拉上窗帷/那是阴了,而且飘着雨的流苏”。1955年的《雪线》一诗中,有一枝长出窗外的藤蔓: “廊上的风的小脚步踩着我午睡的尾巴,/一枝藤蔓越了窗……”。
1957年的《小站之站》一诗的 “同落小窗相对”,写的是两人或可透过车窗不期而遇: “两列车相遇于一小站,是夜央后四时/两列车的两列小窗有许多是对着的/偶有人落下百叶扉,辨不出这是哪一个所在/这是一个小站……//会不会有两个人同落小窗相对/啊,竟是久违的童侣”。1957年的《天窗》一诗说 “自从有了天窗”,诗中主角可如井底观天: “每夜,星子们都来我的屋瓦上汲水/我在井底仰望着,好深的井啊。/自从有了天窗/ 就像亲手揭开复身的冰雪/ ──我是北地忍不住的春天”。
1957年的《情妇》一诗以 “一个高高的窗口”,写出情妇的寂寥: “在一青石的小城,住着我的情妇/而我什麽也不留给她/祇有一畦金线菊,和一个高高的窗口/或许,透一点长空的寂寥进来”。1957年的《知风草》一诗中,透过 “小窗”看望的诗中主角,似乎想寄封信给知风草: “小窗,邮箱嘴般的/许多永昼,题我的名投入/(是题给鬓生花序的知风草吧?)而/惊蛰如歌,清明似酒,唯我/却在谷雨的丝中,懒得像一只蛹了”。
1958年的《窗外的女奴》一诗以 “方窗”隐喻财慾, “圆窗”隐喻食慾, “卍字窗”隐喻情慾。第一段 “方窗”: “这小小的一方夜空,宝一样蓝的,有着东方光泽的,使我成为波斯人了。当缀作我底冠饰之前,曾为那些女奴拭过,遂教我有了埋起它的意念。”第二段 “圆窗”: “这小小的一环晴空,是浇了磁的,盘子似的老是盛着那麽一块云。独餐的爱好,已是少年时的事了。”第三段 “卍字窗”: “神的女奴,是有名字的。取一个,忘一个,有时会呼错。有时,把她们揽在窗的四肢内,让她们转,风车样地去说争风的话。”
1962年的《南湖居》一诗以 “窗子”比喻 “将我们隔起”的 “湖面”: “平静的湖面,将我们隔起/镜子或窗子般的,隔起/而不索吻,而不将昨夜追问”。1965年的《边界酒店》一诗以酒店分界,窗内是本国, “窗外是异国”: “秋天的疆土,分界在同一个夕阳下/接壤处,默立些黄菊花/而他打远道来,清醒着喝酒/窗外是异国”。
1982年的《读旧作竟不能自已》一诗,以 “水晶窗”将诗中主角与草原及战场隔离: “欲举足走出秋风不及的水晶/窗……草原,原是生长处/战场,原是弃骨处”。1982年的《在希腊餐厅早餐》一诗以 “凭窗”及 “窗外”描述诗中主角在餐厅所见: “待我凭窗坐下/沿着窗槛一串素十锦吊弄多年”及 “窗外/阳光焚白
‘爱琴海’冰蓝”。
1983年的《莳花刹那》一诗以 “窗台上”的古玉盆莳花: “一只古玉盆 殷殷的捧在手/打算移到窗台上”。1983年的《冰淇凌食者》一诗重复写着《殒石》一诗中的: “(母亲唤我的窗外/太空的黑与冷以及回声的清晰与辽阔)”。
1984年的《猫与红叶》一诗写到猫自窗台跃下: “那猫,自窗之明台一跃着地──/诗人来信了。”1984年的《晨睡》一诗以 “窗外”及 “关窗”描述邻妇喧谈: “八时九时,窗外/忽有邻妇喧谈/谈及天气大都同意,谈及花事便就/争执有倾”及 “远钟十响,关窗:/也无奈想着/天气,想着/花事,想着那奇特的妇人”。
1984年的《山鬼》一诗中,诗中主角每晚从不点灯的 “窗口”可看见山鬼: “两个异样心思的山鬼我每晚都看见/所以我高远的窗口有灯火而不便燃”。《独树屯》一诗以中写到 “拭净窗几”: “炊烟中飞着燃烧杂物的灰烬/清洁每一个角落拭净窗几/即使离弃也得使它光照历史”。
除了时常以 “窗”入诗,诗人郑愁予也以 “窗”入文。例如他写的《梦土上后记》一文,每一段都以 “窗”开始。第一段的第一句说: “坐在小窗前”,第二段的第一句说: “看看窗外”,第三段的第一句说: “窗外的四月正被动植物们索要着阳光”。
5. 衣袂飘飘的诗人
诗人郑愁予是一位 “衣袂飘飘的诗人”。 “衣”,常常以 “衫”、 “袍”、及 “裙”等型式出现在他的诗作中。吴公子在本文中,以诗人郑愁予的二十首写到 “衣”的颜色的诗作,探讨他对不同颜色的 “衣”的运用与蕴含。以 “明度”来分,诗人郑愁予诗作中的 “衣”用到 “黑”、 “白”及 “灰”色。至于 “彩度”,以彩虹的七彩来分,他用到其中的 “红”、 “黄”、 “绿”、及 “蓝”色。
“黑”色的 “衣”在《我以这轻歌试探你》一诗中以 “黑裙的小精灵”描述情人的穿着: “一路上我拾着贝壳,/ 像采集着花束向你走近; /呀,你使我如此地惊喜,/ 原来竟是这麽个黑裙的小精灵。”1970年的《在温暖的土壤上跪出两个窝》一诗中以 “黑衣的收屍人”象征死亡: “在苍茫的/大地上/羣鸦跟随的样
子/是一队黑衣的/收屍人麽?”1971年的《跫音桥》一诗中以 “紧身黑衣”的 “女生”形容一道桥: “她是一个女生是穿着紧身黑衣的/在平衡干上两腿平分成为一字的/那腿……修长。/那功夫……真俊。/那姿式……好好看。/她呀?她就是两足分踏两岸的跫音桥啊?”在《独树屯》一诗中以 “黑衣的摩门徒”象征宗教的虔诚: “蓬车停歇的地方有一株独立树。黑衣的摩门徒闪着寒星般搜寻的目光。夜既临了,且待下来。且升起篝火来。且祷告。”
“白”色的 “衣”在1954年的《钟声》一诗中以 “穿白衣归家的牧师”象征宗教的圣洁: “于是,小教堂的钟,/安祥的响起,/穿白衣归家的牧师,/安祥地擦着汗,/我们默默地听着,看着/安祥地等着……”。《四月──韩国日记画之二》一诗中以 “一束白的长裙女”形容穿着传统服装的韩国女子: “成簇的/一束白的长裙女/蝶游和蝶游于/樱族的花行树”。1984年的《山鬼》一诗中以 “着一袭白纱衣”为 “女鬼”营造恐怖气氛: “山中有一女 日间在一商业会议担任秘书/晚间便是鬼 着一袭白纱衣游行在小径上”。1984年的《旧港》一诗中以 “白衣的侧影”赋予世外之人脱俗的意味: “宫庭倚傍着水晶的泳池/一条白衣的侧影正踏波袅袅/却是仆人送上新茗”。
“灰”色的 “衣”在《革命的衣钵》一诗中以 “深灰的大氅” “裹着” “革命的衣钵”,写得是国父孙中山先生,于1924年北上与临时执政段琪瑞共商国是,其至死致力于国民革命的精神: “两万人提灯为一个老壮士照路/带着最后生日的感慨 您将远行/在深灰的大氅里 裹着一腔什么/啊/那是革命的衣钵 历史已预知”。
“红”色的 “衣”在《港边吟》一诗中以 “淡色的领结”隐喻 “旅人”的旅愁,以 “红衫子”隐喻 “水手”的爽朗: “除圆与直角,及无数/耀耀的小眼睛,这港的春呀/系在旅人淡色的领结上/与牵动这画的水手底红衫子”。《船长的独步》一诗中以 “红衫子已淡”比喻 “昔日”已远: “昔日的红衫子已淡,昔日的笑声不在/而今日的腰刀已成钝错了”。1954年的《晚虹之逝》一诗中以 “灰色的大翻襟”形容 “黄昏”时渐暗的 “西方”,以 “美丽的红领带”形容彩虹: “我在计算两个极点,/把一道天然的七彩弧放在西方,/但黄昏说是冷了!/用灰色的大翻襟盖上那条美丽的红领带。”1963年的《鹿场大山──大霸尖山辑之一》一诗中以 “你帆红的衫子”引喻航海的男子: “正是云雾像海的地方/此刻 怎不见你帆红的衫子/可已航入宽大的怀袖”。1982年的《冬──弔芥昱》一诗中以 “一件红衫”比喻 “晚霞”,以 “衣红衫,着银发”比喻诗人弔念的友人: “我仰视终日/忽地一件红衫入眼/是晚霞来邀/在众仙界上/是我必须归去的/时候/我乃衣红衫,着银发/独自飞翔总是/无方向之忌罣”。
“黄”色的 “衣”在《卷簾格》一诗中以 “鹅黄的衫子”形容 “仙禽座”: “人家说,来自仙禽座的姑娘爱穿鹅黄的衫子;/所以,我笑了,那不是生着翅膀的掘井人麽……”。 “绿”色的 “衣”在1982年的《草地》一诗中以 “结实”、 “柳树”、 “塔松”及 “一件鸭头绿的长裙”描述 “草地”上所见的 “绿”色: “果树结实的绿/柳树流瀑的绿/与乎远处一列塔松峥嵘的绿/那人实在不该穿一件鸭头绿的长裙行在湖线的草地上”。
“蓝”色的 “衣”在1957年的《晨》一诗中以 “琉璃质”比喻 “罄声”,以 “蓝袈裟”比喻宗教的空寂: “鸟声敲过我的窗,琉璃质的罄声/一夜的雨露浸润过,我梦里的蓝袈裟/已挂起在墙外高大的旅人木”。《情妇》一诗中以 “一袭蓝衫子”隐喻 “季节,或侯鸟的来临”: “所以,我去,总穿一袭蓝衫子/我要她感觉,那是季节,或/侯鸟的来临/因我不是常常回家的那种人”。《无终站列车》一诗中以 “在偎着远云的家乡” “母亲总是穿着蓝袍子”,比喻诗中的主角与其母亲遥远的分离: “在春天 母亲总是穿着蓝袍子/哎 想起了那袍子我便流泪/母亲啊 在偎着远云的家乡/我的小名被唤着”。1981年的《蓝眼的同事》一诗中说在出发去战斗前,能有机会与穿蓝袍子的母亲诀别是 “很幸福的”;而不得不与母亲诀别则是 “很凄然的”: “明天我们共同去遂行战斗/在出发前互相对视着/啊!/孩子们说的蓝其实是母亲长袍子的色彩呢/与这样的蓝诀别/不正是/很凄然的而很幸福的麽? “。
除了时常以 “衣”入诗,诗人郑愁予也以 “衣 “作为诗的题目,例如1961年的《盛装的时候》、1983年的《衣物》、1984年的《叠衫记》及《穿霞彩的新衣》。他的诗作中有许多不写出 “衣”的颜色,而以其他方式来修饰 “衣”,例如以 “旧”,《老水手》: “你提着旧外套/张着/困乏而空幻的眼睛”;又例如以 “染了色的”旧,1957年的《厝骨塔》: “啊,我的成了年的儿子竟是今日的游客呢/他穿着染了色的我的旧军衣,他指点着”。
诗人郑愁予1984年的《夜晏木积屯》更进一步将 “衣”化为 “熊氅”与 “鱼鳞”,并再创作了孟子 “鱼与熊掌”的名言: “果然又是善于打扮的女子/一 披熊氅 一着鱼鳞/我不禁哼起歌来了/‘吾 鱼所欲也……/吾亦熊掌所欲也!’”
6. 结语
当代诗人的作品中,郑愁予的新诗《错误》,是其中脍炙人口的一首,他凄美的诗风,对新诗作者及读者们的影响既深且远。从诗经以及唐诗的质与量来看,中国人是擅长于写诗、热爱写诗的民族,愿当代的诗人们共同努力,为读者以及为我们这个时代,写下质量俱佳的作品!
──2011年《我的爱你会明白──吴公子诗集》,中国戏剧出版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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