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诗古引之四 - 英雄无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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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1. 今诗》
《英雄无泪》吴公子
被裁员掉的那个晚上
一个人坐在亮着一盏台灯的客厅
翻读着古龙的小说英雄无泪
感到自己就是他笔下的英雄
多麽崇高又多麽卑微
出了汉界越过楚河
背后贴着一个卒字
终生不得回头
而生活是一把出鞘的刀
迎面砍下来
握紧刀锋啊
看着看着我忽然明白
原来英雄一定要把头抬得高高的
这样就算有泪也只能流回眼眶
所以说英雄无泪
而我不能把头抬得高高的
在江湖至少还可快意恩仇
在生活中的我
必须不断和人点头微笑
和人略微弯腰的握手
我不是英雄
我把书放回书架
熄了灯
在黑暗中滴下了一个中年户长的泪
──注记： “握紧刀锋”是古龙先生所说过的话。
──1992年4月13日
──1993年4月18日《世界日报家园版》
《2. 古引》
吴公子的《英雄无泪》，写一个被裁员掉的上班族，和一个武侠小说中的英雄。这首诗可以对照杜甫写的一个书法家和一个舞剑者的一段序文。杜甫在其《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》的序文中说：“昔者吴人张旭，善草书帖，数常于邺县，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，自此草书长进，豪荡感激，即公孙可知矣！”
《3. 评析》
“联想法”是写诗时常用的技巧。美人与花可以联想到一起，“人比花娇”成了摄影展中常见的命题。君子与竹也可以联想到一起，“未曾出土先有节，已到凌空总虚心”是一个工整的联语，也很适合挂在书房，作为读书人的座右铭。
杜甫的《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》序文，将张旭的书法和公孙大娘的舞剑，巧妙地联想在一起。张旭有“张颠”及“草圣”的称号，其书法出于二王、欧阳询、及虞世南，而独创一格。其笔法和笔意有如公主与挑夫抢路，杜甫并称其于公孙大娘的剑法中，领悟出书法之妙。吴公子《英雄无泪》一诗中被裁员掉的上班族，则从武侠小说中的英雄，读出其自身的处境。
吴公子这首以“第一人称”写成的诗，把看似不相关的被裁员的上班族，和武侠小说中的英雄联想在一起。他在这首诗中写出，两者的第一个相同点是同样地身不由己。武侠小说中的英雄，因为人在江湖而身不由己﹝没那麽容易，想退出江湖，就能退出江湖的吧﹞。而这个上班族，则是为稻粱谋﹝或者用白话来说，是为了养家活口﹞而身不由己。所以他在诗中说，读着古龙的武侠小说，“感到自己就是他笔下的英雄/ 多麽崇高又多麽卑微/ 出了汉界越过楚河/ 背后贴着一个卒字/ 终生不得回头”。不错，他们都像相棋里的过河卒子，再也不能回头。
第二个相同点是，两者都在险中度日。武侠小说中的英雄在刀光剑影中，冒着时时有被人杀掉的危险，过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。而这个上班族，则感受到职场上的压力像“把出鞘的刀”那样“迎面砍下来”。为了生计﹝须支付生活费、房子和车子贷款、子女教育费等等﹞，这个上班族却不得不“握紧刀锋”，忍受着工作和裁员的压力。巧的是，一旦有公司要裁员的风声，总有些上班族如惊弓之鸟，口耳相传道：“公司要砍人了！”
第三个相同点是，两者都是不能在人前落泪的。所以说武侠小说中的“英雄一定要把头抬得高高的/ 这样就算有泪也只能流回眼眶”。而这首诗中的上班族则”把书放回书架/ 熄了灯/ 在黑暗中滴下了一个中年户长的泪”。“户长”是一个成了家的男人，在户籍誊本上的称谓。比如说，一个在公司担任“科长”一职的男人被裁员了，那麽他就不再是“科长”。可是他作为一个“户长”的责任，不是因为失业就能免掉的。
除了上述的三个相同点，吴公子说两者之间有个很大的不同点，那就是英雄可杀而不可辱，上班族则须忍辱求存。这首诗中的上班族，看穿了这个差异，于是他说“我不是英雄”。因为英雄“在江湖至少还可快意恩仇”。而他是个上班族，所以他说“在生活中的我/ 必须不断和人点头微笑/ 和人略微弯腰的握手”。
曾被裁员过的中年“户长”们，读了吴公子这首裁员的诗，也许会觉得心有戚戚焉吧。在此经济不景气的2008年，吴公子谨以此诗与上班族们共勉：“忍耐！加油！”裁员过的中年“户长”们，读了吴公子这首裁员的诗，也许会觉得心有戚戚焉吧。在此经济不景气的2008年，吴公子谨以此诗与上班族们共勉：“忍耐！加油！”
──2008年10月12日《达拉斯新闻》
──2010年《我在梦中遇见你──吴公子诗集》，台海出版社